“你在写什么？”

男人从浴室走出的时候还在擦着他的头发，橙黄色的光线顺着他的身体线条滑到腰腹上去，那让他看起来有某种沉蓄的力量。奥兰多如此想，余光向那让他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，他转了转笔，但没停下手中的书写。

这是值得玩味的小事情，往往如此的应当是他而不是——奥利这种小事情。让维果把半湿的毛巾扔到了床上，伏下身来阅读那些认真却又改不掉潦草的笔迹。

“有些事得记在纸上。”
奥兰多往旁边歪过半边身子，好不挡光，
“那些你所不认识的维果莫天森…”他用那口低沉的语调念出来，把旁边的人逗得哈哈笑，而他自己也难以避免地爆发出一阵大笑。
“别闹，奥利——你这是在取笑我，我可不适合名人传记。”

“观众只有我，也许是以后的，呃，七八年后的我。”

“真的？让我看下去。”

“你所认识的维果……当你看到他的戏里或者人群里扮演的角色，你会觉得他适合那种老派角色。穿着羊毛大衣，拿上手杖，去荒野里漫步寻找灵感的小说家，也许还要叼上烟斗——”

“但事实上他只会裹上一件棉夹克，对了，就是那种你爷爷家衣柜底翻出来的夹克把自己裹起来，还有一顶毛线帽，他就这么走出去，然后在门口问我，我们要一块儿出去散步吗？那路程远得很……”

“噢，嘿，我也是有大衣的。但它们打理起来没那么方便。”

“别了，我觉得夹克挺好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，你该给我找一件，挺暖和的。”
“你会像偷个爸爸衣服穿的家伙？”

“那路程远得很，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们走到了世界哪儿，有时候是狰狞生长着的森林，有时候是红岩地，生长着野草，有时候我们像两个猎人踏着动物的足迹前行。在无人边际他插着口袋眯眼远望，我忘记是不是风里带着沙子。风卷云涌……我怀疑即使阿拉贡也会如此。他的脚步像是哪都能去，不愧大步之称。”

“相当夸张，精灵。”
他这么说，一面把手挨在卷发披散的颈窝。手上带着沐浴后的温度，但也有蒸发后的冷意。奥利一面躲他的手指，又像只有毛茸茸胸脯的鸟挨着他的手，维果把手侧过来把玩他的耳朵。

“可不尖，宽容下恋爱里的精灵吧，他耳朵都掉了。”

维果揪了一小下那只精灵耳朵，接着阅读。

“那个时候我是想不到他在想什么的，我是说，维果，我从来不了解那时候他的思考。有时候我转过头看他，可总觉得自己在偷窥。但那是安心的，长久的注视，他不会为此逃离。我是说——不了解又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
“洞悉总像带着某种控制，我相信这个人，我弄不懂他，这正是魅力之一。”

“而他了解自己，一个了解自己的人哪儿不能去？而他爱我…别人没人能搞明白这件事，两个不了解的人彼此信赖，宁静，又爱着。但我们了解。”

光线落入了睡眠，这个时候年青人已经在床上打着顿了，他从床上摸下来去倒杯水喝，而那个杯子轻轻压在桌面上。

“我不了解我自己，我的生命有一百种可能，但你是第一百零一种，奥利。下次我们会走到我的家乡，那里的野草生长得蛮不讲理。那是属于我生命的某种……根性，力量。你让它们肆无忌惮的存在着，你把那一百种可能都变得如此强悍。有时候我们在恋人身边是为了平静。但你让我的平静深沉，同时燃烧着我……在可控与不可控之间走的更远。我是说，你让我多么像一颗野草。”

“我爱它们。”